江南·体育在上海杨浦区民京路918号,矗立着一座融合中西建筑风韵的清水红砖大楼——公安部第三研究所主楼。
这座被列为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及杨浦区文物保护单位的建筑,其价值非比寻常:这里曾是中国第一所高等音乐教育机构——国立音乐专科学校的校舍。它不仅承载着“大上海计划”的历史印记,更铭刻着一段中国现代音乐教育短暂却闪耀的“黄金时期”。
1927年,蔡元培与萧友梅在上海创立“国立音乐院”(后更名“国立音专”),开启了中国现代音乐教育的先河。
建校之初,学校一直没有固定校舍,起初租用陶尔斐斯路(今南昌路)的一栋花园洋房,后来因为租金压力,辗转租借于霞飞路、毕勋路、辣斐德路(今淮海中路、汾阳路、复兴中路)等地,如同“漂泊的学堂”。用校长萧友梅的话说,“搬家是音专的家常便饭”。
1934年,经校方多年的奔走呼吁,终于在当时江湾“市中心区”市京路(今民京路)买下16亩土地作为新校址。政府拨款8万元,用于校舍的建造。
新校舍由清华毕业的留美建筑师罗邦杰设计,砖混结构,立面对称,清水红砖,巧妙融合西方古典主义与中国传统元素。主楼门厅地面上镶嵌着代表学校精神的银琴黄钟图案校徽。可惜的是,由于经费不足,当时只建成了主教学楼、东西侧琴房和女生宿舍,计划中的礼堂、图书馆、体育馆和男生宿舍都没能建成。
1935年9月,新校舍作为“大上海计划”市中心区文化建筑群组成的一部分正式启用。国立音专终于结束了八年内七次搬迁的漂泊历史,拥有了属于自己的“音乐殿堂”,也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。
声乐大师周小燕1935年入学时惊叹:“像踏入音乐宫殿。”音乐厅穹顶高耸,声学设计精妙,据记载,“地板下埋了上百口倒扣的陶瓮形成共振腔”,使得“小提琴的弱奏也能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”。1936年,意大利指挥家富华(Arrigo Foa)率师生乐团演奏莫扎特作品,无须扩音设备,后排观众也能清晰捕捉竖琴的拨弦细节,其声效至今令人称奇。独立的琴房隔音极佳,每间配备德制钢琴,实现“一生一琴房”,彻底告别了在弄堂租房练声扰民的窘境。音乐厅每周举办“学生习奏会”,每月更有公开售票音乐会,迅速成为上海重要的文化地标。
校长萧友梅秉持“兼收并蓄”理念,广纳贤才。钢琴家查哈罗夫(Boris Zakharoff)、作曲家黄自、声乐教授苏石林(Vladimir Shushlin)等中外顶尖师资汇聚一堂。课程体系既借鉴欧洲经验,更强调“中西融合”,明确规定理论作曲专业学生必修一门民族乐器。分设预科、本科、专修科的严谨学制,为系统化培养音乐专才奠定了基础。
国立音专教学以严苛著称。周小燕回忆苏石林“残酷”的声乐训练:“靠墙站立,腹部压厚重辞典唱歌,辞典不能落地”;练习“俄式管道共鸣”,需想象“从头顶到丹田有一根金属管”。当她唱普契尼高音破音时,苏石林毫不客气地说:“周,你这声音像被掐死的小鸡!”这严厉的批评刺激她咬牙苦练了三个月。
黄自先生启迪人心的音乐课令周小燕印象深刻。黄先生虽然主教作曲,但常常来声乐组“蹭课”。他强调:“唱歌的人更要懂得创作的灵魂!”他带学生分析《旗正飘飘》,指出:“三连音不是技巧,是心跳!”排练其作品《天伦歌》至“收拾起痛苦的”时,他眼含热泪告诫学生:“记住!音乐要替弱者说话。”
民京路校舍于短短两年时间里,孕育了中国音乐事业的众多奠基者:丁善德在这里完成了从琵琶演奏者到钢琴家的转型,并在1935年举办了中国首场钢琴独奏会;贺绿汀在音专理论作曲系学习期间,创作了蜚声国际的《牧童短笛》。“七七事变”后,他加入上海文化界救亡演剧队江南·体育,在山西临汾八路军驻地目睹游击队员的英勇,在煤油灯下一夜谱就《游击队歌》初稿;冼星海也曾短暂就读于音专,后赴法留学。他师从萧友梅,打下了扎实的西方音乐技法基础,对其日后在延安创作《黄河大合唱》有直接影响。此外,喻宜萱、戴粹伦、刘雪庵等一大批杰出音乐家在此成长,音专两年间培养的54名毕业生和150名肄业生,成为各地音乐院校的创建者与中坚力量。
来之不易的黄金岁月只延续了不到两年。1937年“八一三”淞沪抗战爆发,战火无情地摧毁了这座音乐殿堂。
1937年日军轰炸上海市区时,江湾成为重要目标。小提琴教育家谭抒真回忆那心碎的一幕:“那天轰炸时,我与萧友梅校长冲进火场:他抢出黄自《长恨歌》手稿,我扛起两把校产斯特拉迪瓦里琴。琴房梁柱倒塌前,查哈罗夫死死护住钢琴,疾呼:‘别管我!把贝多芬奏鸣曲谱带走!’”萧友梅同日日记亦载,“与谭君冒死入火场,余持黄先生曲谱,彼负两琴箱”,佐证了关键细节。
校舍主楼和女生宿舍严重损毁,只有门厅的“银琴黄钟”地坪奇迹般幸存。师生们被迫紧急撤离,学校再次迁入租界,暂借马斯南路(今思南路)一所中学的校舍继续办学,重坠流亡办学的艰辛。
抗战胜利后,学校历经国立音乐院上海分院等阶段,1949年后定名上海音乐学院,并于1958年迁至徐汇区汾阳路现址。
民京路918号旧址划归公安部八二二厂(上海消防研究所),其音乐教育功能就此中断。建筑长期被用于工业科研,红砖墙面被水泥覆盖,“银琴黄钟”地坪也被埋在地板之下,其作为音乐圣地的历史身份几近湮没于尘烟。
唯有蔡元培1936年亲手种下的雪松,以及1937年1月萧友梅题写的“第一男宿舍落成”石碑(嵌于副楼墙体),在岁月流转中,默默诉说着过往的荣光。
2004年,国立音专旧址被列为杨浦区文物保护单位,同年列入区级保护名录,明确其作为“大上海计划”核心文化设施的历史地位。2005年江南·体育,入选上海市第四批优秀历史建筑,理由是“中国第一所高等音乐教育机构旧址,具有重要历史与文化价值”。
2017年,值上海音乐学院建校90周年,学校启动了旧址收回和保护性修复计划,旨在复原“银琴黄钟”地坪、修缮红砖立面,并规划建设“贺绿汀中国高等音乐研究院”、校史馆及艺术中心。
民京路918号国立音专旧址存在的短短两年,是中国音乐教育从无根漂泊到落地生根的象征,更是中华民族在深重危难中,文化命脉坚韧存续并迸发出耀眼光芒的生动缩影,它早已超越了物理空间的局限。正如曾在此工作的公安部八二二厂厂长所言:“这里是中国音乐人的延安。”
作为中国现代音乐教育的“精神原点”江南·体育,这里曾汇聚精英、融汇理念、坚守理想、培育栋梁、守护火种。这段短暂却辉煌的黄金时期虽被战火无情打断,但它点燃的星火从未熄灭。从延安窑洞中冼星海吼出的《黄河大合唱》,到贺绿汀笔下鼓舞千万志士的《游击队歌》,再到遍布全国的音乐学院所传承的学脉,民京路918号的精神基因早已融入中国音乐的血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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